【烟后】蜀雨(6)

宫无后醒来时已经入夜，他环顾一周，身边没有人，取了剑走出船厢去。一条身影立在船头，再不远处的码头有灯火，投在水里一片粼粼赤色。他无端从这背影中尝出孑孓的萧条意味来，仿佛这万家灯火璀璨都与他无关。
宫无后觉得这想法荒唐，烟都的大宗师本不应由他评判。那身影投在水中，和船头的灯莹莹一点缀在波澜里。一股冲动促使宫无后上前去触他的手，恰在这时古陵逝烟缓缓道：“你醒得很是时候，就要到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欲盖弥彰地收回去。
古陵逝烟笑了一声，还是那种讳莫难辨的神色。他打量了宫无后一眼，目光最后悠悠然落在他手上。他伸手，问道：“无后觉得冷了？”
宫无后把手搭上去，那只手比他的宽厚，剑茧粗糙，牢牢将他的手缚住了。
船靠岸以后他们穿过一个小镇，似乎今夜是什么隆重的日子，街上熙熙攘攘。宫无后还未置身过如此喧闹的人群中，嘈杂间古陵逝烟牵着他的那一只手成了唯一的依靠，他紧紧握住，脚步局促。走到一处时古陵逝烟突然停步，宫无后险些撞到他身上，男人回头问他：“吃糖吗？”

宫无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没有尝过。
古陵逝烟最后买了一袋塞到他怀里，牵着他继续往前走。走过石桥时有许多人围在湖边放莲灯，大多是小孩，簇拥着往莲灯上写愿望。河上光影绰约，他一时看愣了神，握着古陵逝烟的那只手用力扣紧了。古陵逝烟回头望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握住他的手离开人群。
宫无后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分神，他也分辨不出自己想要什么。
住处在山脚下，店主人望见来客，恭敬道：“大宗师。”他一眼望见跟在后面的宫无后，正欲发问，古陵逝烟颌首，道：“今夜他住在这里。”
他又转过身，对宫无后说：“吾去会一个人。”
宫无后被带到房间里，店主人退出去，语气还是恭敬：“还请丹宫早些休息。”
宫无后点头，伸手将门闩落下。他方才喊的是丹宫，宫无后默默想。原来烟都已有他将来的位置。
他在床边坐了一阵，昨日他还在无情楼的人血中沐浴，今日转眼到了这偏安一隅的山中，他有许多年未触碰到月了。此刻月光穿过窗扉，在地上分割出一片亮处。宫无后白天在船上睡了太久，此时没有分毫倦意，便抄起自己的剑望着，这柄剑古陵逝烟亲手给他，然后握着他的手教他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