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催人老（中）(2)

故而先帝忽然青睐了芷萝宫与静嫔时，高湛并不觉疑惑。他伴先帝打芷萝宫外过，那无人问津的小院中自在地飘来数缕花香，淡而清雅，自成风骨，一如那院中从容侍弄花草的白衣女子，被岁月打磨成波澜不惊的模样。萧选是一定会陷进去的，高湛甚至先于他预见了此事，因为静嫔身上与芷萝宫中，那种时光打磨过的宁静，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心渴望而不得的宁静，那甚至是比杨柳腰与横波目更为致命的温柔乡。
而萧景琰，明珠暗藏的皇七子，不得圣心的靖郡王，他是静嫔的儿子，他身上流淌的原是与他母亲一般无二的气息。
高湛亦凝目望向那引得帝王目光流连的天空。那里其实只有流云数抹，归鸟一行，宫城中的日出与日落他看了一辈子，他却知道如今与往日确是不同了的。
异于何处，说不分明。年年岁岁宫墙相似，墙内新人换旧人，墙外的大梁气象早换了人间，清平盛世自不必说，自这位新的帝王来了以后，皇宫大约也不是往日的皇宫了，新帝不好女色，冷宫旧鬼许久未曾夜哭过了罢，暮色也难得地温柔了，入夜当会有满天星斗璀璨，并清风送人好眠。
这帝王心思其实无需着意揣测，天下虽大，能让萧景琰露出那般柔软神色的也无非几人，母亲，小殊，还有一个会扑闪着大眼睛甜甜唤他父皇的小娃娃。而帝王难得的神游，只是在思念某位数月前云游江湖去了的闲散野人，江湖宗主梅长苏是也。

梅长苏如今是真正的闲散白衣了，苏监军幸自北境生还，病愈后便解冠做了一介白衣，倒惊了当日一众观望着麒麟才子何去何从的人。有人叹道可惜了这大才子一身才学，知晓他这些年苦楚的人却愿他越闲散越好，他开心快乐便什么都好，不入朝堂也罢，游山玩水也罢，什么都使得的。
只是，小殊一去数月，书信倒是常来，这人在书信中用他那好文采极尽夸张之能事地描述各地美食美酒与风物人情，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小小的得意，仿佛是林少帅在恶劣地趁他不能出宫之危勾人馋虫似的，这也便罢了，金陵城中萧景琰相思难耐的几番于去信中询问归期，那人倒逍遥快活，只字不提，前番他不过在信中提了一句“小娃娃近来又长开了些，天天闹着要先生”，那人回了信来便道他即刻便归，大梁天子难得地有些委屈，且，两头都委屈。
 说来，自有了他家小公主后，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梅长苏往宫中跑得倒还比从前勤了些，若非如此，那小娃娃也不至于天天要见先生——固然，小公主得梅长苏教导是好事，若不是梅长苏不愿入朝，太傅一职他定然当得起的，更何况，如此他出入宫禁也更加名正言顺。只是，他家先生和他家小娃娃倒像是生来有缘，有时，也未免亲厚得过头了，亲厚得让身兼梅长苏的兄弟、知己、君主以及小公主的父皇数重身份的萧景琰生出一股被冷落之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