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毒（七）(2)

萧景琰擦脸的手狠狠一僵，半晌，他掷了面巾缓缓回过身，抬头望过来时眼眶又红了。
“梅长苏，”他几乎是咬着牙维持着声音平稳，仍藏不住隐隐的颤抖，“若非江山，我何惜这半条残命，你好去逍遥快活，如今却来问我？”
语罢他迅速转身，迈步便走——动作虽快，梅长苏还是看见了他背着他飞快地抬了一下袖口。他心底为之一揪，那股莫名的情绪几乎让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追上去：“景琰，景琰，是我的不是……萧景琰！”那人越走越快，他实在跟不住，无奈一声大喝，他果然停住了；梅长苏恍惚了一瞬，想起这情景有些莫名的熟悉，又觉有些好笑。
“又要说我没有脑子么？”
“不是，我……”
“朕确实没有脑子，不惜性命，罔顾江山，愚蠢至极，请先生，另谋高就罢。”
看来的确是气狠了。梅长苏小小地叹了口气，上前去试探着牵他的胳膊——果不其然，僵硬如石，分毫不动，萧陛下这口闷气大约生得不轻。他怎么忘了，暌违十多年，眼前这人其实是头一旦生起气来连林家小殊也难轻易哄得动的，倔牛啊。

静姨不在，他无人撑腰，自己招惹的倔牛，便是哄不动也要硬着头皮哄。认命地，梅长苏绕到他背后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倔牛身板的宽度，而后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收拢——那人还算给他几分面子，稍稍松了与他较劲的力道，至少，他此生给人的第一个带着别样意味的拥抱，抱进怀里的不是一块倔强的石头。
只是倔牛的脾气，毕竟不是几句软话可以消弭的：“先生诈死数年的账，朕且未算清，如何？可否与先生方才所问相抵？”
“臣恭候陛下算账，今夜算，明日算，日日算，臣都受得起，只是能不能消消气？”
眼前的耳根倏地烧红了，毕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是皇帝陛下不喝药这件账，怕也要留到那时再算了。
倒不必等到算账，心愿既足，萧景琰于服药一事立即爽快起来，太医几乎老泪纵横。梅长苏一日忽然记起于路颇担心的一事来，问他病中疼痛如何——他还记得自己中毒时那般蚀骨之痛，萧景琰恐怕一分不少。不料萧景琰认真地想了许久，道，也并不很难受。
“陛下如今也学会哄人了？”梅长苏对此存疑。
这罪名萧景琰是万万不接受的，于是他又想了想，一念忽上心头来，笑了笑道：“大约是因为，中毒前也并不比中毒后快活几分，早就，痛习惯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