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藏花】解佩令（一~四）(16)

黑衣女子乌纱下的娥眉在她提及“垂怜”时骤然一蹙，答话时语气亦稍冷了几分：“也是我与浸月一处后便生疏了这些，待谷里安定下来，我便得先回去将这些小奴好好收拾一通。”
姜鸣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自桌上漆盒中捻出两三粒苏合香丸，与炭墼一并放入错金双鹤纹的铜炉中，“六年前那个小道士的下场你也是晓得的，若非宋道长有如华顶之云久不可及，以江潮的脾性，决不会挂念至今。况且此回只因一个啖杏林……”
她愈说语气愈沉，及至此忽而顿了一顿，抬手阖上炉盖，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微响，复垂眼浅浅一笑，声音恢复了和缓，“……也罢。情不单能寄于生人，他癖嗜权财声色，样样都是本性难移。”
黑衣女子笑嗤了一声，其声娇软妩媚，反而显得格外讽刺：“我瞧天底下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是这个德性。”
“不错。”
铜炉纹路的孔隙间袅袅逸出一缕细白的轻雾，姜鸣佩侧目淡淡眄过，眸中似蕴有夜阑风静时的一汪清潭，被朦胧烛光笼上了一层溶溶的潭烟，“世上可寄情者甚众，然则情之一物最难长久，故而多情人必至寡情。”

黑衣女子略一怔忪，将这话默默念了两遍，终归是笑着一叹，施施然地起了身，“是了，世人多说什么‘多情却似总无情’，真真是欲盖弥彰。我虚长姑娘半轮有余，之前自恃着年纪阅历，想了许多劝解姑娘多加小心的话，而今却是连自己都讲不出口啦。”
姜鸣佩只抿唇对她一笑，并不再多答话。
黑衣女子也不介怀，只款款起身对着她委身施了一礼，身上虽着的是玉蟒游龙这般利落的紧身黑衣，曼妙的身段与绮艳的姿态却俨然似是莲花台上一位披着琉璃轻纱的舞者，复而轻柔道：“宋道长出关在即，叶六郎这几日未有音讯，浩气也该着急寻人了。我先行一步，望姑娘多自珍重。”
此一言甫毕，灯上的焰苗便如被突起的疾风刮过一般东摇西曳，映得屋内一时影影憧憧。俄而待到烛影重归平静，屋内却已然不见了那黑衣女子的身影。
苏合香气袅袅自铜炉中散逸而开，温润香气间杂着丝丝辛涩，闻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清。姜鸣佩缓缓垂下眼，以左手挽了右边长袖露出了自己的右手，烛光映照之下，只见得素指纤纤，肌理细致，骨节细美，浑似和阗美玉雕凿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