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春日(4)

她语气很奇怪，不是她带着情绪，而是情绪攫住了她。
乔鲁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特里休...
总之，我会带你回家，好么？
我没法拒绝她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她太悲伤了，不加掩饰的悲伤，整个人都浸泡在从过去漫来的潮水里，最后她松开手，转身伏在乔鲁诺肩上哭泣。我站在他们身后，似乎比先前看得更清楚，却又依然不明白许多东西。特里休嘴里的回家意有所指，而她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从乔鲁诺的态度来看，特里休似乎总在如此循环。从街头捡起破碎的灵魂，修补好，把他们放回该在的地方。
她在这个过程里反复地寻找着一些东西。一些早就消失的、不甚分明的东西。
他到底...到底...
特里休呜咽着说，字词都咬得含糊，连不成完整的句子，但乔鲁诺仿佛听明白了，像安慰孩子那样轻拍着特里休的背，柔声说：他当然是在意你的，特里休，就像你真心在意这些孩子一样。即使在他死前徘徊的那段时间里，他依然挂念着你。
特里休的手垂在身侧，我注视着无名指上的文身，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世上有如此超出人本身的情感，浩大、不可收敛，让人在脆弱的同时又一次一次更加坚强。

乔鲁诺最后简短地说，这不会是布加拉提想要的，特里休，你清楚他的性子。
在回家那天，特里休和乔鲁诺都陪在我身边。敲开门时，先扑出来抱着我大哭的是母亲，父亲的眼红红的，站在母亲身后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轻擦了下眼角，嗫嚅着说了声回来就好。
特里休走之前，答应会与我保持联系。
她信守了诺言。在几周后我收到了她从那不勒斯寄来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蔚蓝色的海上飞过白鸥，背面是她轻扬的字迹。
她写：见字如面，小姑娘。我不太相信罗斯玛丽是你的真名，但这并不重要。在一切回归正轨后，我想你也许会好奇我完整的故事。但这讲起来实在艰难，我只能说是一支极短的歌，只有急促的前半段乐章，潦草收尾。是我的白日梦境。我住进了老朋友留在那不勒斯郊外的房子里，如他希望的那样。祝你的生活一切都好，阳光明媚、雨水丰沛。我也会为你祈祷，正如他为我所做的那样。
我把明信片压在胸前，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涌，我想起她无名指上的文身，想起后院幽蓝的花丛，想起她深夜里的哽咽，最后也说不出更多来，只能一遍一遍低声重复：安雅，我的真名是安雅，特里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