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们旧世界去哪儿了(2)

…他微笑着：“很多事，城沼，有很多事我都想向你道谢。” 城沼哲雄没有说话，他握着茶杯，好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俯身过来，停在蓉司身前，他们对视了刹那。城沼哲雄留出三秒时候来，他望着蓉司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拒绝或者允许的意思。在等待的第二秒里，岐山蓉司先吻了过来。他们交换了一口冰茶，哲雄渡给蓉司，再由对方的唇舌辗转交还，些许茶水顺着两人下巴往下滴落，剩下的都滑进喉咙。两个人分了一口清凉的乌龙茶，蓉司闭着眼，这茶水对他来说有些苦涩。他并不多想，只是很简单地听见心上一个声音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两个人分食半罐苦涩，舔尽指尖的蜜糖，最后从容器底尝出铁锈味。 在这吻里，甜美的味道涌过来，压下茶的清苦，把一切干燥温暖的拧转为灼热与黏稠。有什么东西从肋骨中生长出来，无形的手握住所有血管，不再传输氧气而是传达唯一的一个念头。
想要做些什么，想要成为什么。蓉司在闭上眼的黑暗里听见耳语，扭曲的福音告诉他：你应当是你所不是的东西。 但是哲雄呢，蓉司反问道。这问题是未写收件人的信件，递往黑暗，再由黑暗返还到蓉司自己手里。他于是只能拿这问题折磨自己，偶尔也询问城沼哲雄。这个吻结束后，两人稍稍分开些，彼此都感受到身体攀升的热度与不正常的躁动。一开始蓉司接纳这解释，因其可以充当借口，让他逃到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壤上说服自己是本能作祟，不需要为此羞耻，更不需为之痛苦。但当一次次潮汐里风向变换，长街的转向灯亮了，蓉司才后知后觉地恨起这个解释。所有的亲吻、触碰、拥抱，都不可以再是最单纯意义的亲吻、触碰、拥抱，是被惩罚的，是被指使的。所以蓉司有时抗拒，在哲雄接近他时，他会明显地表达出消极情绪。城沼哲雄也许都明白，但他一次也没有开口谈过，蓉司拒绝与他做爱时，他就只要一个拥抱，拒绝与他拥抱，他就只求一次亲吻，拒绝与他接吻，他就只安静地伸手摸一摸蓉司的头发。

城沼哲雄有时沉默不语，长久地安静着，即使蓉司在他身旁。他们都熟悉这样的时刻，一言不发，城沼哲雄的神色里有一股坚毅，并不来自人类社会，并不来自他短暂十几年的人类生涯，而是向自然习得。他习得大地的沉默与坚韧，承接一切，缄默不语，拥抱蓉司，无论是破碎还是完整，接纳岐山蓉司焚烧过后的灰烬如同大地收容一场无止境的冷雨。 作业是写不完了，即将来临的考试也只能敷衍而过。岐山蓉司没想过要让哲雄帮自己作弊，他要是开口，哲雄不会拒绝。但他心里有种轻飘飘的无所谓感，如同在惶然恐怖中挣扎太久，失力下陷，看着深潭死水逐渐没过自己口鼻。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他选择抬头看一眼天空。总之，这次考试他是无论如何也要逃掉。 “在想什么？”他问哲雄。蓉司有意忽略体内的不适与燥热，也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向哲雄倾身靠去，不要追着那甜美的熟悉味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