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事(3)

没法说，某幻从未觉得语言表达如此吃力，纵使写过十几首歌也无法写出长久来得不到宣泄的爱，满满当当，像摇匀的气泡水，瓶盖紧拧，无法冲破只好痛苦憋气等待气泡压力自行消逝。 花少北从来都柔和可靠，其实生活里，比在视频和录像上表现出来的要温柔许多，他话不多，很亲切，很可爱，愿意讲一些纷乱生活中发生的细碎小事，或许只是愿意跟某幻讲，毕竟两人朝夕相处两年，早就是亲人了也说不定。 然而这两天没有。 某幻说完那句我爱你之后的这两天，他没收到花少北的任何消息，没从他嘴里听来一丁点生活问候，没听到他的声音，浑浑噩噩在北京稍冷的空气里，摸着发凉的鼻尖，度过不长不短的喧闹紧张的四十八小时。 这人这么敏感，怎会察觉不到打着大冒险幌子的爱意，又怎会真的打算以逃避来解决所谓挚友情，还是说真想一言不发捱过这段日子，最终再以最平常的心态迎接爱意。

某幻想不清，想不明，不愿再想却抑不住思绪，心口憋着气，乱，烦躁，委屈，明明没有表白就不存在回应，可还是为花少北的反应感到挫败。 或许自己的一切思虑都是主观的毫无参考力的臆想，或许花少北不愿说话只是他这两天过于忙碌而无暇，或许他其实没发觉，不在意呢？ 或许这挚友关系其实才是最好，一切关于爱情的猜测都灰飞烟灭，两人仍以兄弟相称，就这样精神将就着度过一生？ 这样问题会迎刃而解——然而某幻不乐意。 他什么都不乐意，想花少北明白，又想他不明白，想要花少北理理自己，又想让他安静思考，得出结论。如果在一起的概率不为零，那么某幻愿意等他想想明白，至少还有丝缕机会。 你看，爱没那么容易说出口，就像人总找不到丢失的小玩意一样难。 大巴走得很慢，街与楼在眼尾余光里缓缓划过，规矩而有条不紊，路灯间距离都是等份，那些灯光忽然变得密密麻麻，织起牢靠的网，拢住眼底雾气，飘渺遥远，连接好久好大的世界，断断续续连接到小区门口站台前。
一脚踩到地面，某幻才像接触到实感一般回神，路边有稀疏行人，他理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晚风吹过，稀释了那些从酒吧里累积出来的灯红酒绿的颓废感，他觉得自己稍微好了点。 人总是需要自我疗愈，某幻尤其擅长，也会这样擅长到老死。 他很忙，无数种意义上的忙，就连每次心跳都忙，血液流得忙碌，抬眼是忙碌的上海忙碌的街道忙碌的房门，仿佛同他手里的摄像机一起，变成剪辑过后的一帧一帧。 上楼，出电梯，脚步声匆忙，钥匙串忙被忙碌掏出，发出忙碌的清脆声响，金属碰撞，也撞在门框上。 家门被忙碌打开，然而客厅暖光不忙碌地亮着。 就跟六个月前，夜半回到两层小楼时，迎接他的灯光一样。 某幻猛然想起，花少北有习惯，会为晚回的自己留灯，即使一层客厅的灯光开关就在手边，这习惯也持续了整整两年，所以，分居后总忍不住对黑漆漆的房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