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墓碑by李国(3)

“为何总是偷看我阿妈？”
我那时还不懂华语，就算懂，脑子也在正式看到她的一瞬间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理解那句话的含义，我只觉得眼前这个野兽般的扁瘦女人浑身散发着雌性动物的香气，连说话都像在搔首弄姿，顷刻将我下腹某处点燃。那个下午，她的母亲生下一个男婴，我也强行为她的身体撒下一粒种子。
当然那是之后才知道的事情，她的父母亲看着她一天天诡异变大的腹部，就好像她那个刚刚从母亲身体里出来的阿弟又重新钻回了她的肚子里。“不肯说这野种是谁的，说是狐猴的也未必没有可能！”割胶回来的路上，园子的东北角总是传出打骂声，那叫何先妹的女人却从来没有发出任何反驳或哭喊的声音。一日我终于不胜其烦，拐进草屋用割胶刀刺死了那对夫妇。何先妹抱着那个男婴无声祈求我，但我实在想知道那只人形生物究竟是怎样从当初一团浑圆的肉球演化而来，于是将他夺了过来，任由V字形的割胶刀片在他小小的身体上游走。我捧起那颗新鲜的小小的心脏，它每跳动一次，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一下子没了兴致，原来人从生下来就是腥臭的味道。

我为他们各自立了一座墓碑，在园子的东北角上，两大一小三座鼓起的山包。何先妹跟了我住到红毛丹树前的浮脚楼，生下阿华后，她再也没回去过东北角那片小小的墓园。我倒总是在割胶的路上远远地瞥到那里，一头浑身长毛赤色瞳仁的人形小兽常常在其中一闪而过。尸油滋养着园子里的藤蔓植物，那三座可怜的墓碑成了坚实的地基，整个东北角都变成了猪笼草和食人花的王国，乌黑油亮。有一回我走进去，竟迷了一整天的路才出来。从那天起，那三座坟茔就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仍然经营着这座祖传的胶园，就像那些骚臭的狐猴仍然频频光临破坏。除了东北角上那三座坟茔总是闯入我的梦境，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先妹为我取了一个中国的名字，达。我喜欢听她嘴里发出这些奇怪的音节，平日里她一遍遍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就像在唱一首童谣。阿华随先妹，一双赤色瞳仁大得出奇，有时我竟分不清他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园子里那头浑身长毛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