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人间杂货店 第四个故事：汩(15)

据说，太阳也是从海里升出来的，万物都有他的源头，而在那儿，河流与太阳都拥有同样的归宿与起点。
我想去海里，身体本能的催发，本来并没有理由。但是无数河流都中途止步，而我也同样伤痕累累；也许此刻给一片滩涂，我就会赖着不走，把这仅有的、也许根本不足以支撑再多八百里地的身子蜷成一片镜面，从此也会有诗人以我为题，再写下诗篇投入波心。
亭中的老人摔了酒杯，辣酒溅入水中，烫得简直要烧起来。
他斥骂我：“我是一个被磨砺了志气的老人，你也要做一条被磨砺了志气的老河吗？”
河没有老不老的说法。时间与空间于波纹之间交错，每一次踏入的都是崭新的，都是变动而不安定的。我想，太阳也是如此，我终于为我们找到了共同点，这真令人开心。
他又颓然地坐回了原处，说，我运气不好，所以总是与他错过；但我从来没有放弃。我始终在为他写诗，写了八百首，写了一辈子，连墓志铭都是我写的。
所以说，你如果运气比我好一点、再勇敢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见到了呢？

我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也当然没有写诗的本领，只是突然的、突发奇想的，想为这痛苦兼具孤单得无以为继的旅途，增加一点新的、不同以往的意义。只是想见个太阳而已，对于一条河来说，这个要求可能有些牵强，但不算过分。因为原本的身遭都是灰蒙蒙的色彩，而他是其中唯一的光华，映亮了斑斓的世界；我于其中学会了等待，学会了思念。
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睡梦里我看见沧海，单薄的水流彷如一粟，巨大的存在一直绵延到天际，它必定将我溶分四散，再也不会有名为蓝河的个体的存在。我挣扎着，我在巨大的漩涡中迷失自我，感觉不到肢体与自我。海洋是狂暴的，毫无道理的，将我吞噬殆尽。
我溺毙在其中，残忍的深蓝包容了全部的躯体。在朦胧中我看见一道光，巨大的，温暖的，他伸展出手臂环抱过来，最终贴近时是人的模样。
并不陌生。
我迷糊地知道那是谁、想拿那些诗给他看，我没有写出八百首给你的诗，但是我也做到了，无论是八百个没有你的日夜，还是八百条被我越过的河流，亦或是八百个细小地不会被人看见的波浪中的伤口，还有八百句不会开口说出的、藏在心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