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江》21-30(2)

哪怕他生来聪慧，又在母亲的高压教育下被迫早熟，也早已记不清事态是如何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不记得父亲从何时起越来越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记得家中的佣人是否确实有一段时间惯于躲在门外对自己指指点点，不记得母亲那神经质的外表下是否掩藏着一颗母爱的真心，否则如何解释那张藏在叶修书包夹层里的银行卡。
也说不准那是留给叶修的退路，还是留给她自己的。
眼前的三棱水银柱只在特定的某个角度可以看清数字，稍微一改变，便会遭遇光线的折射分散，从而挤成一团，叶修的眼睛里因而被猝然塞满了一把破碎的光片。他仿佛透过这一小截玻璃，骤然自温暖如春的暖气房穿越回了幼时空荡冰冷的大屋。
“有一扇窗户侧面的密封胶条歪了，我去五金店买卷新胶条换上，正好去趟农贸市场。你想吃什么？小区里的菜店品种太少了，今天难得这么早，该给你做顿大餐。”黄少天从叶修的卧室里跨出来，去拿门后挂着的那件长款羽绒服，他说了一通发现没人理他，不回头不打紧，一回头看见叶修正举着温度计发呆，为了量体温脱下的睡衣袖子还垂在一边。他登时就来了气，上前把那截袖子扯过来，拎起叶修的胳膊，直接套了进去。

“刚睡醒出了一身汗就在这现眼，发烧的滋味挺好受的？”他音量拔高了一节，劈手抢过温度计看了一眼，“拿出来多长时间了？估计都不准了，你再量一遍，我看着时间。”他搓了两下手掌心，等手指热起来之后才探进叶修的领口帮他把温度计夹上，而叶修好像还没睡醒似的，愣愣地任他摆布。
他训也训完了，事也做完了，发现不仅他不说话，叶修也没动静。窗外头北风钻过楼房之间的缝隙，刮擦出鬼哭狼嚎一般可怖的音效。黄少天有点慌，把手背贴上叶修的额头试了试，低头去看他红红的鼻尖，小声问道：“不舒服？”
他刚才那不足一提的火气此时早就散干净了，伸手把被子沿着叶修坐着的姿势往上扯了扯，又继续道：“我买了个柚子，你吃不吃？吃的话我给你剥？”
叶修被黄少天这么拉拉扯扯地折腾了半天，才好像填充着石灰的暖手宝一样被搓出点热气。他的思绪好像刚刚跑得太远，背后却还被一根弹簧牵着，当下猛地弹到原位，震得叶修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问了句话，让黄少天再度气不打一处来。
“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