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江》41-50(25)

喻文州的视线原本落在窗外，他好像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王杰希似的，只在指路的时候才转头看前面。他听到这样的一个开场白，莫名觉得紧张。
要知道这奇怪得很，他和王杰希认识这么久，哪怕在大学期间以学长相称的最初，他也从未紧张过。可能是离得愈近，握得越近反而更容易担忧得到或者失去，王杰希的家境毕竟和喻文州太不相同，他父母都是大学执教的知识分子，从未想过独子会离开家乡，因为另一个同性的爱人远行。
他们年岁渐长，已经到了需要把这些放进日常议题的时候了。比起很多毕业即分手的校园情侣，喻文州深觉自己已偷得多年的好岁月，他还记得最初带王杰希去参观蓝雨公司的时候，那时候整个公司只有三个人，魏琛的桌子上堆满成功学，黄少天的抽屉里塞满速溶咖啡，他的电脑前放着一只相框，是一张空无人烟的风景，只有王杰希认得出那是大学时两人男生寝室门前的那条路。路两旁植满梧桐，入了秋会有满地秋意。那时候他们天天骑着自行车去教室，去食堂，迷恋车轮轧过落叶时细碎的声音。
而今呢，魏琛在看守所里等着他去捞人，黄少天躺在病床上不说，还拖着一个没两天就要中考的孩子。物流业看中信誉和名声，客户把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货托付给你，靠的可不是头脑一热的冲动，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从魏琛进去之后，他们已经陆陆续续流失了许多客户，合约到期的表示不会续签，原本即将谈下的决定另寻他处，余下一些不好毁约的也都不再给蓝雨新的业务。公司上下十几号人等着发工资，魏琛的父母已经把退休金的存折都拿了出来。

他还记得当初魏琛说的要把蓝雨搬去CBD写字楼的豪言壮语，别说CBD了，再这么下去他们连老窝都保不住，现在这间临街的门头房租金也并不便宜。
他不敢说蓝雨成了一个烂摊子，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力不从心。他唯独确定的是自己不会放弃，魏琛和黄少天更不会，蓝雨若是真的撑不下去，他们也还会再一次地白手起家。他怕王杰希这次回来是和自己摊牌，王杰希做什么他都可以理解，包括分手也是一样。
王杰希和蓝雨八竿子打不着，他凭什么要求对方和自己一起共渡难关，用身体去填这个无底洞呢。
不远处的交警比划出可以直行的信号，静止的车流再度开始向前移动，王杰希握着方向盘，刚才一句话过后的沉默让他对喻文州的心思有了一个猜测的轮廓。他手上的动作明显用了些力气，手背上的青筋短暂地显露了出来，又很快消失于无形。
他很想问问喻文州为什么觉得自己有天大的能耐，仿佛天塌下来都扛得住，他很想问问喻文州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这么累，而自己却丝毫不知道。
“如果微草面试不顺利，我也会考虑其它几家江城事务所的offer。”在喻文州的示意下，王杰希把车停在一片老式居民楼的路边，“所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解决问题，不急这一时片刻，”，王杰希拔下车钥匙，打开了车门，“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