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虫】情深可畏(3)

彼得一定是哭了，因为男人在嘲笑他的廉价头套上蔓延的水渍。直到他将那把有着精致雕花的小刀抵在对方的脖子上，男人也没有露出类似忏悔或是将死之人的恐惧的表情，他的笑容扭曲着，像是在人间受苦千年、此刻终于能返回地狱的魔鬼——杀死恶魔只是让恶魔获得解脱的一种方法。
那些有温度的想法终于随着血液的流动再次回到彼得的头脑，本叔平静而慈爱的脸像幕布般平铺开来，他临终前所说的话在这一刻才终于到达了彼得的耳旁。
我爱你，彼得，他说。然后他握住彼得的手，像每次送他到学校时一样对他说起那句有关能力和责任的座右铭。
彼得嘶吼着，疯狂地往凹凸不平的砖墙出拳，直到他感觉不到手指骨骼传来的疼痛。他将男人绑在路灯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逐渐被警笛包围的小巷。
彼得对那一晚后来的记忆很模糊，他跌坐在另一条同样昏暗的小巷里，抱膝在墙角啜泣。等到他终于停住了眼泪，发现那把小刀仍在他的手里，可刀鞘已经不见了，锋利的刀刃在黑暗中发出粼粼的光。
他今晚要杀死一个人，但不是那个面目狰狞的魔鬼。

他终于明白那柄刀最应该划在谁的身上，所以他这么做了。
血液随着脉搏的跳动在男孩的手腕喷涌，将他蓝色的衣袖染成比卫衣更深的红。他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潺潺的好像最终要汇成一弯溪流，他能想象那绝不比排水沟下的污水要干净。
他不值得被爱，他亏欠了所有人。
但真的是这样吗？让彼得怀疑的，是失去意识前本叔望着他的失望的表情。
彼得醒来时口袋里的手机已经连续震动了许久，是梅的六个来电和数十条短信。他左腕上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了，只剩下一条狰狞的伤疤。他抬起头，望着小巷将星辰框出一块小小的长方形，像一尊狭窄的棺木，他好想和本一起躺在那里，享用永恒的平静。
他确信有一部分的自己已经随着本一同下葬，是他性格中自私懦弱的那一部分，而本总是那个为他禁锢这一部分自我的人。
彼得将那把沾满血迹的小刀扔进垃圾桶里，苦恼着该怎么跟梅解释他失踪的几小时。最终他俯身捡起了垃圾堆里的一台旧相机，一瘸一拐地朝家里走去。
梅在他进门时勃然大怒，彼得只是木讷地站在门庭，第一次真切地感激他的变异因子：如果他丢下梅在这个世界，本一定不会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