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二）(4)

” 王耀一拳撞在树上，叶片战栗着从枝桠上跌下来。 “打挨着漠北的崤函关到庆都千里地，到处乱成一团。何况皇帝防漠北人防狼似的，关卡密得跟箭靶子一样，王府又缩在庆都犄角旮旯里。” 鲜血从拳头缝里涌出来，王耀笑吟吟地，“我可不是李婆，信什么难民流落那套。你说，这小子是怎么摸过来的？” “你疑心我？”苏维埃挑挑眉。 王耀盯着指缝间蜿蜒的血丝笑，不置可否。 “我的确对大汉没什么情意。”苏维埃耸肩，“但你知道，我绝不会拿王府开玩笑。” 他说得真诚，王耀点头。 “三年不长不短，够走千里路了。王府后还有块山林子，可以不走城门直接从京郊过来。冬天路不好走，禁军巡防就松了些。他许是这样摸过来的。” “说不准。”苏维埃摸摸胡茬。 “苏将军有何高见？” 王耀漫不经心地把血手凑到马鼻下，那马委屈巴巴地把头扭到一边。 “这话不能轻易讲，我得先确认确认。
” 苏维埃拍拍马鞍，王耀心领神会。 两人翻身上马，漫无边际地往林子深处行去。 庆都天寒，树上零星叶片哆嗦着，林子里飞鸟走兽不见踪影，只余马蹄擦过枯叶残雪的沙沙声在风中飘荡。 远方群山顶上一片煞白，只有头顶被枝桠劈得支离破碎的天模糊有些蓝意。 明日又是个大雪天。 “管这么多，为什么把那小子留下来？哪怕他未来有些用处，世事万变，人算不过天，不安分的还是早些除掉好。” 苏维埃还是没耐住，打破沉寂。 他的目光直直射向王耀，像是要把那火红的背影穿透，穿向另一个更宽厚、更坚毅，却再也不会回头的身影。 你当初为什么把我留下来，王黯？ 那火红的影子忽地转头，苏维埃一时竟痴了，仿佛那人笑着要回答他似的。 “这庆都是滩泥潭，外面的人都争破头要进来，个个都自认为会成为这淤泥上特立独行的莲花。” 几根树枝低垂下来，拦住前路，马嘶鸣一声，狠狠撞开它们。

王耀下意识攥紧缰绳，手上隐隐刺痛。 原来是方才撞树的伤口裂开，血星子又冒出头来。 少年无甚感情地弯弯唇角，“可里边的人，却都把根泡软了，彻底溶进了烂泥里。这些软骨头缩在金子堆后，还沾沾自喜是个人物。” “我几乎记不清了，八岁时跟着爹去崤函关，边疆野风的味道。” 王耀遽然回首，对上苏维埃的眼睛，那双向来晶亮的紫瞳里难得茫然。 苏维埃说不上来王耀要给的答案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是不是那人的。 但他已经死了―― 这一辈子，过都过了。 于是他到底回神，勉力向王耀笑笑。 王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却扭过头去，少见没有刺他几句。 “亚瑟――我叫他亚瑟，装乖装得有模有有样。但我知道他那层小孩皮下是什么。” “是匹幼狼！” 前方豁然开朗，竟是到了山崖尽头。 山风呼啸而来，冬阳正举，群云翻涌，万里烟尘清。 “这庆都四处浮着靡靡瘴气，是时候闻点野味了――” 少年振臂高呼，身后是群山万壑，千里回响。
身前是一川烟台，满城金甲，劲风啸苍穹。 —————————————————— “苏将军，应我一件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