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捂石（三）

捂石 闫安在十八岁的冬天离开了城南。 十八岁的闫安，瘦高个，粗眉毛，一头黄毛褪色褪到一半，美人尖黑得扎眼。 土生土长的城南人，在七路口住了十八年。无业，街溜子，有几个没有联系方式的狐朋狗友，见人的时候带满手的戒指。 爱笑，很仗义，大家都说人很好，就是老是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爱搞神秘。 闫安本来可以和小姨一起离开城南，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 离新年还有个把月的时候，小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安仔准备什么时候搬来城北。 小姨独居，和家里早早脱离了关系，也不同亲戚有什么联系，只是挂记着这个独自一人在城南生活的外甥。 闫安没有像往年那样搪塞过去，他答应下来，说年前就动身去城北找她。 小姨的声音还是同以前那般柔和，她说：“好呀，对门的房子还空着，小姨给你留着啦。” 日历圈到除夕的前一个月，早上一睁眼便是白茫茫一片，只往外望一眼，也像是被埋进了雪里。
今年的初雪来得晚了些。 闫安套了件灰色的长羽绒，准备出门给小姨捎些东西。 城南几乎是静止的，一年四季的轮回同玻璃球转动一般，内容物亘古不变。新绿和白雪再美，看了十八年也要有些腻味。 家门口对面的铁皮垃圾桶同去年一样被厚雪压实，堪堪露出铁灰色的一块。那雪之下好像还有什么，不住地颤抖着，把垃圾桶上的雪都震落了一些。 闫安走近，蹲下时羽绒服几乎拖在了地上，扫开一小片雪。 大概是个小孩。 头发很黑，嘴唇发白，脸颊和鼻子都被冻得通红的小孩。紧闭着眼睛，在白雪下止不住发抖。 闫安想，兔子总是很难熬过冬天。 需要温暖的室内，一个窝和干净的水源。 闫安有些犹豫，他小时候养过一对兔子，一起死在了冬天。 那还是妈妈在的时候，即使很伤心，一直掉眼泪，妈妈也会抱着他轻声说没关系，没关系。虽然他并不觉得没关系，可是被那样拥抱着，好像就可以不去想死亡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