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leo/奥利奥】蝉山缠（十三）(2)

再往下看，只见用中英文对照写着《受试人知情同意书》，和“新型脑炎药物的有效性与安全性实验研究”。
大段大段的英文小字展现在罗云熙眼前，仿佛织就一只吃人的恶鬼，阴森森，血淋淋的，大张着嘴扑向了他。他在那些字里看见：受试酬劳陆佰圆，若试药后出现严重不良反应，将额外获伍佰圆的补偿费。院方将不为后续治疗承担其他费用。签署即视为同意协议，并默认院方无责。
同意书的最下方签着两个名，一边是署名为“David Zhou”的院方确认医师，另一边则是受试人，吴磊。
乱纷纷的屋子里，罗云熙只觉得遍体发凉，耳朵里振金鸣铁般的嗡嗡作响。大家问他纸上写的什么，他却攥死了那张同意书不回答，胸腔中的火焰将血液烤成了水，在眼里翻涌盈润。
六百块，这乱世当头，区区六百便可以堂而皇之地买走人的一条命。罗云熙犹如万箭攒心。吴磊分明曾对他说得清楚，不会犯傻，赌上命去试药挣钱，却原来…那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也一样地犯傻。
吴磊被送进了医院的抢救室，一出来又住进了重症病房，高烧是退了，但低烧仍然在持续，医生也说没有万全把握，暂且走一步算一步。一天两夜过去，那笔费心为罗云熙筹集做手术的钱便给他花完了，就剩家里最后的一点积蓄在撑，人却依旧昏迷不醒。

每天，穿着白衣的医生和护士轮流在吴磊病床前经过，罗云熙一点忙也帮不上，偶尔从城寨里来一两个邻居探望，他也全无心思招待，就这样在旁边坐着，利用床脚一丁点的地方摊放他的书籍和文稿，没日没夜地做他翻译文稿的外快活计。
这是他们如今唯一的收入来源，只他自己知道，心里的急火快要将他熬干。
这天下午，他趴在床侧睡了过去，护士忽然把他拍醒，说吴磊的情况又转危了，需要第二次抢救，催促他赶紧去窗口缴费。罗云熙振作精神去了。窗口里的小姑娘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掏出零散的钱来，然后叹气说，还是不够，你这样子，我们还是建议做保守治疗吧。
罗云熙面容枯槁，听见她的话顿时像脱了力似的，支在墙壁上的手掌缓缓滑下去。
他耷下头，不露形色地默了半晌，然后对里边的人淡声道：“请问，这里哪有电话，我要借用一下。”
电话是管家接的，一听是罗云熙要找太太，立马“啊呀”一句，然后讥笑着让他等，一等便是二十来分钟，他拢共又摇了三个电话过去催，才总算等来了女人。
太太好整以暇，说“云熙哟，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怎么今天有时间打电话回来”，那样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她是掌控一切的慈禧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