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城(2)

影山打断他的话，比以往更冒失。他想去拉菅原的外套袖子，不小心直接握住了菅原手腕，前辈的手腕纤细，在他微微出汗的手掌里显得有些发凉，影山觉得自己似乎握住了一小段玉。他犹豫片刻，没有松开。“菅原前辈，有空的话我们也一起出去玩吧。”
他从前没说过这样的话。菅原笑了。他想，一定没有人教过影山这方面的事。社交辞令、人际交往，对影山来说这些都是与排球无关并且无聊透顶的东西。没人教他，他也不在意，所以才不明白如果紧接着这样的话题提出邀请，几乎就是明摆着在意气用事。或者该说，孩子气的争抢。
菅原点头，答应了这个邀请。
菅原把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半，他们聊天时，剩下的半杯咖啡慢慢变凉，面上浮了层脏白的奶沫。及川彻的柠檬水已经喝光，在他们开始提乌野与青叶城西前一场比赛时，及川对菅原说他有些口渴，想尝一尝菅原的咖啡。味道应该已经不够好了，菅原低头看了一眼杯子，他的为难表露在脸上。及川摇头说没关系，他只尝一口。他们吻在一起时咖啡馆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并不是谁停止了说话或者角落的大电视机不再聒噪，这时刻的静谧是另一种意志在两人身上按下暂停键。然后他们慢慢地听见周围的声音，光线、人群如潮水般回归，重新被感官接受。及川彻睁开眼，坐回自己那边的沙发上。谢谢款待，他对菅原一笑，我说过我只尝一口。

菅原眨了眨眼。他眼中的情绪在及川彻退开后逐渐变淡，最后回归到他往常的平静温和。似乎丝毫没被那个吻惊扰。及川把玩着空了的水杯，问他有没有这样和影山接过吻。菅原摇头，接着来他有一段时间没再开口说话。及川彻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把问题问得更清楚，他想知道这个摇头的意思是菅原和影山没有像他们刚才那样接吻，还是从来没有接吻。后来及川终于弄明白这个摇头的真正含义，在他和影山坐车从郊外回来时，影山突然抬手指向窗外。及川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在道路旁的陈旧公园里有一座摩天轮。年岁久远，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摩天轮上面白漆剥落后露出的深褐色铁皮。影山说他和菅原曾经坐过那个摩天轮。
及川听见自己冷静地问，是吗，你们在上面做了什么？影山摇头，不回头看及川，也不说话，他的鼻尖几乎贴上车窗玻璃，影山就那样一直盯着摩天轮看，直到它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及川于是明白过来，摇头的意思不是否认，而是不愿意告诉外人。他让司机掉头。
及川把影山拉到摩天轮下面，买两张票。公园很冷清，偶尔有三两情侣路过摩天轮去一旁的旋转木马处拍照。他们坐在浅黄色的座厢里，近距离看上去这座摩天轮显得更古老陈旧，粉色是枯萎之后的死蔷薇，黄色是放了太久凝固生硬的柠檬奶油蛋糕，只有白漆脱离露在外面的铁皮还显出一些新鲜意思，及川盯着一团暗红色锈斑。他们坐进来后，气氛才慢慢奇怪起来。影山一直在往下看，从高处俯视整个公园更加迷你可怜，一旁是笔直的大路，另一旁是深绿的树林。在摩天轮快到顶端时，及川彻再次问他，你和菅原在这里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