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苔原(5)

“继续。”
他懈下力道，重新把主动权扔回阿帕基手上。阿帕基像在噩梦里挣扎的人攀住浮木，断续地、低声地叫着布加拉提的名字，那道曾经照亮他的光现在一点点地把他熄灭。
迪亚波罗低下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帕基此刻的神色。
他从前爱看夕阳，比起等日出的那些人群，迪亚波罗总是孤身一人坐在崖边等待太阳坠落进浑浊海水，最后一道光隐没在天边，他爱那光芒散尽、万物消声的场合。
如同此刻。
他与阿帕基对视，像是望进深渊万里，没有光亮和生机。阿帕基曾经从这深渊里爬出来，凭着布加拉提递出的手，现在他又跌回去，同样为了布加拉提。
他低声地呼唤布加拉提的名字。阿帕基身上的光死了，而他将用余下的生命为此守灵。
阿帕基不曾如此主动，迪亚波罗比往常来得更快，他的脊背上窜起一阵寒意，激得他不能不接过主动权，把阿帕基完全拉向自己，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合，他附在阿帕基耳边，如同恶魔低语：“最后的机会了，阿帕基…”

最后迪亚波罗抽身退开，阿帕基慢慢跌到地面，他用手臂撑起身子，脸朝下，不住地呜咽。迪亚波罗看着那些泪水滴落下来，阿帕基像是用尽所有力气来哭泣，好像此后不会再有任何落泪的余地，好像这就是终点。光，渐渐地隐没在天的边缘。
我杀死他了。
迪亚波罗在心里说，在难分上下的愉悦与悲哀里，他蹲下身，把阿帕基的脸抬起来。
他看着阿帕基的眼睛，再一次确认自己已经杀死了阿帕基，不留余地、彻彻底底地把他给杀死了。
5、
——你再讲一讲梦里的金色苔原。
先是大雪，飘下来，无边无际。我们流落异乡，徒步跋涉在苍茫苔原之上。
你背着我向前，无数次跌倒，带我离开从前我住惯的深渊。所有的雪都在日光下开始燃烧，烧到不剩一丝白，烧到我们的眼里全是被灰烬熏出的泪。
然后我们的眼前，就是一片赤金色的苔原。辽阔美丽，仿如神迹，成群的驯鹿连成影子越过此地。真是金色的，布加拉提，金色苔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