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人间杂货店 第四个故事：汩(8)

叶修把云层扯了个口子，金色的阳光凝做的长枪从里头透出来，左右毫不吝啬地一拨，又掏出金色的绳索跟着一缚。
水退去了。桥下谁紧抱桥柱未曾失约，桥上谁失神痛哭袍襟浸透，油纸伞翻下桥面，晃晃悠悠地摔在滩涂上，陷入一半的污黑。
“小蓝，”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阳光暖而干燥，带着一股麦田的香气，厚厚一层盖在我身上。
我的波浪卷起死者冰冷的袍脚。
为什么不逃，真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承诺吗？
为了一个承诺而放弃其后的机会，是值得的吗？
安得抱柱信，皎日以为期？
“小蓝，我跟你说，你这算好的了。在印度有条河叫恒河，那国家人觉得死在恒河母亲河里是个信仰，所以河里天天飘着死人。”
“然后活人和死人一起洗澡一起喝水。所以你看，看开了就没事了。”他用阳光指出前进的粼光，“我们都得向前走。”
我绕过哭泣的人群与死者的尸身向前。哭声牵绊着脚步，每一步都耗尽力气。

我还是忍不住去问：“他这样……值得吗？”
“这事别人说做不得准，他自己觉得值，那就值了。”
“可是……”
“小蓝，你想象一下，想象一下阳光是一双体温有点高的手，它搭在你的双肩上，把人往后扯，然后顺着胳膊下去，最后环住腰，头埋在你脖颈的地方沿着骨骼留下咬痕。”
我瑟缩着，想向前逃；他的阳光仍然锁在我的身上，好像他的手心暖而坦荡地搭在我肩头，无所遁形无处可藏。
他好像就贴在我身后，体温和嘴唇都是阳光般的暖，贴着耳根后方轻轻吐息，背后能够倚靠的是港湾般的怀抱。
“……值得吗？”
我答不出来。我看见桥上的人抱住了冰冷的尸体，他有着真实的臂膀和坚实的抱拥，却无法温暖已经死去的承诺，只能拥紧彼此冰冷的部分，纵身投入河水之中。
一点小而微的浪花，掀起了再放下，什么也没有留下。
03.
叶修不在的晚上，我偶尔也有机会思考一下人生。
比如为什么我是一条河，而不是东山的碣石，西山的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