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晴雪15(4)

唐祈梗了梗，慢慢收回手递了杯水过去，然后沉默地靠在一边，看拉赫曼忙不迭地喝水把满嘴的东西咽下去，时不时哽咽着打一个嗝，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看着可怜极了。
他垂下眸，想起下午唐祤在院中练习时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还有方才小明教蜷缩在角落里哀求他不要打时，恐惧到近乎破碎的表情。
他的心蓦得柔软了一角：他都快忘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不仅是明教弟子，不仅是他的仇人，也是个刚刚十六岁，依然稚嫩的孩子。
如果他有这样一个聪明，漂亮的亲人，大约也会很疼爱吧，竭尽全力保护他，不叫他受一点伤害，就像他疼爱阿祤一样……他胡思乱想着，眼前又出现阿祤那苍白细瘦，枯枝似的右臂，摇摇头，打住了这个念头。
对敌人动恻隐之心？当真是可笑。一个小胡人，不过是现下看着可怜罢了，手中不知沾过多少同门的血。
他走神的功夫拉赫曼已经吃完了，又缩回角落里怯怯地看着他。唐祈看着那对小狗似的眼睛，一副心肠在肚子里绕半天，到底没能再硬下来。
他站起身，扯了件衣服丢过去：“过来。”
拉赫曼爬下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唐祈打开门，冷风呼啸着从门外灌入，拉赫曼不由打了个哆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最近表现不错，放你出门玩一次。”唐祈说。
拉赫曼看看外面又看看唐祈，犹豫许久，试探着迈出一只脚，见唐祈不阻止，才慢慢走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门外积了近尺深，一脚踩下去便听到咯吱咯吱沉闷的声响，拉赫曼立时被这种蓬松柔软的触感吸引了，提心吊胆地朝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去，见唐祈靠在门边闲适地晃着脚并不看他，终于放下心，踩着厚实的雪层一步步朝院外走去。
他起初是小心翼翼地走，后来便渐渐放开胆子，踩着蓬松的雪小步奔跑起来，足迹也间隙也由小变大，在平整的雪地里留下了一长串或疏或密，盛满月光的印痕。就好像一只第一次过冬的小鼷鹿，欢快地在雪地里蹦来蹦去，全然不知被满地花瓣似的足印暴露了踪迹。
外头白茫茫一片，近处的竹林，远处的田野都被埋没在雪里。雪落无声，以柔和的姿态攫取空气中的温暖，余留一种苦涩地，介于微冷和严寒之间的清凉。那些雪粒蓬松又活泼，大片大片，厚厚实实地铺张开来，连崖边嶙峋的山石都被软化了轮廓，褪去了白日的生冷，远远望去，仿佛不归之海里连绵起伏的沙丘。
他跑到竹林边，仰头看着竹叶上积累的皑皑白雪，不时有星星点点的雪粒飘下落在他的脸上，一瞬间的冰凉后，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