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晴雪15(5)

他试着推了推竹竿，立时就有更多的雪洒落，碎花似的嵌在他的发丝间。
“啊，”他兴奋地低叫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摇晃枝干，仰头看着纷纷扬扬旋转而下的雪片，想象这也许就是“下雪”的感觉。月光穿过枝叶的间隙，和雪花一起飞入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眼前因这冰凉的刺激有片刻模糊。
唐祈靠在墙角，看他在雪地里奔走，跑跳，捧起一抔雪贴在脸颊上，而后抬手洒向天空，尽情享受这珍贵的片刻自由。月色青灰，婆娑的竹影在雪地上绰约，他看着竹林中的那道身影，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这样的纯粹，鲜活只是一种回光返照，终究逃避不过凋零的命运。
不远处的少年一步步向竹林深处走去，而唐祈依旧立在原地，无动于衷。这种放任自由似乎给了拉赫曼勇气，让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在竹林中奔跑起来，斑驳的月光从他身上滑过，脚步起落间，扬起细沙似的雪粒。他急促地呼吸着，一颗心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像一只被群狼追逐的幼兽般在月下奔逃。幽深茂密的竹林渐至疏阔，他跌跌撞撞地冲出竹林，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条曲折的小路，上头的冰雪都已被来往的人踩实，路边的石灯上也落满雪，灯龛里点着微弱的火光，一盏一盏，顺着小路盘旋而下，连绵不绝。

从这里下山，是不是就能离开唐门，就能回家了？回到沙漠，回到光明顶，那里有风沙，有驼铃，有活泼的猫咪，有温柔坚强的母亲偷偷塞给他一块肉干，有美丽的师姐微笑着帮他带上兜帽，抱着他，在漫天星斗里缓声唱一首歌谣。
他痴痴地看着那条通向山下的小路，缓缓朝前挪动一步，却再也迈不开步伐。
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一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就会将他重新拖回地狱里。
他的四周都是茫茫积雪，唯独一道凌乱的足迹从竹林中蜿蜒而来，停留在他脚下，如同一条锁链将他圈禁。皎洁的月光穿过落满雪的竹林，温柔地拥抱着他，他抬起头，夜空水洗般澄净，青灰色的月光无遮无拦地泻下，落进他的瞳孔中。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他喃喃地诵着大光明录，面对着那轮圆月缓缓屈膝，跪倒在雪中。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视线渐渐模糊，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在脸颊划出短短一道弧线便冻成浅白色的冰珠。周围的雪洁白纯净，一如母亲起舞时系在腰间飞扬的素纱，而他垂落于雪中深红的长发蜿蜒，一如艾莎师姐倒下时，胸口喷薄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