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捂石（四）(2)

闫安只是帮他把未干的眼泪擦掉，否则睁眼的时候眼睛要疼，然后轻轻把门阖上。 天越来越冷，闫安起夜的次数多了，慢慢地不再听到小孩掉眼泪的声音。 小姨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闫安正在颠锅炒饭，三颗蛋，不加葱姜蒜，醋倒是倒了很多。 小孩把电话搁在灶台上就轻手轻脚地跑了，闫安开了免提，手也不闲下来。 “安仔，城北这边的房子都给你打扫好了，说好年前过来咱俩吃顿饭，可不许反悔啊。” “好好好，放心吧姨，我肯定过去，您别嫌我吃得多就行。” “哈哈哈哈也是大小伙子啦，年夜饭吃不完我也逼着你吃，就怕你喊肚子撑……” 闫安惯是会逗人开心的，说了好些甜话好话，把小姨哄得安心了，挂电话前手上也没耽误，炒饭出锅，金黄映着浅褐，粒粒分明，还有肉丝。 小孩支着脸望厨房方向，也不知道望了多久，见闫安走出来立刻收回目光，盯着桌布上的纹样佯装发呆。
闫安觉得奇怪，这小兔子虽然身量小，看着单薄，食量是一点都不小，扒饭也很快，简直连碗都要吃进去，今天却慢条斯理，一筷子一筷子的，吃一会停一会。 闫安问：“太酸了？” 醋是加了不少，可他不就爱吃酸的吗，在家里吃了不到一个月，醋都要干下去两瓶。 小孩没抬眼，摇了摇头，又默默地搅着饭碗。 闫安觉得他是在想事情，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孩脸鼓鼓的，闫安看着他，虽然没长太多肉，但瘦削的脸颊线条稍微柔和了些，穿闫安小时候的衣服也不再是空荡荡只剩个架子。刚吹过的黑发软趴趴地垂下来，刘海停在眉毛下一点，映得那双眼睛更黑了。 闫安有点满意，虽然还是隆冬，起码兔子没有被他养死，长得不错，这样便很好了。 小孩吃完饭，洗碗，喝牛奶，洗漱，回到闫安原本的房间，关了灯，一如之前的每一个晚上，是城南七路口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这样的好像理所当然的时间，也只停留在了这个晚上。 闫安靠在门框上抽烟，看叠得整齐的被子，被捋平了的床单，好像没人在那躺过一般。可又很难说服自己过去的一个月都是幻觉，毕竟他从来不叠被子。 闫安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有点诧异。有一股强烈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 小孩不会再回来了。 即使如此，他也等了一天。收拾行李时却找不到床头柜里同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戒指放在一起的，妈妈的戒指。细细的银圈，小小一个，他只能戴在小拇指上。 又被他丢在哪里了吧。 闫安几乎是恼怒地把背包里整理好的东西重新塞回衣柜，发泄一般把包也扔了进去。 反正什么都留不住。 月光从没有窗帘遮挡的另一半窗户外洒进来，他躺在妈妈的房间里，想，这便是最后一晚了。 闫安是被冷醒的。 窗户没有关实，风雪飘进来，打湿了被子的一角。就像在催着他快走。 闫安空着手离开了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家。
他坐在开往城北的火车上，看窗外的黑夜里落雪。已然是深夜了，连嘈杂的车厢都只剩零散的交谈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闫安在半睡半醒之间仍然念着那个小孩。 脸臭，心硬，头发却很软。 火车不停，雪也不停。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