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善待小狗(2)

没关系。司的下巴轻轻抵着广树头发，他微微眯起眼，在傍晚时分逐渐暗淡下去的光线里放松下来。他重复了一遍，没关系，同时伸手将广树更紧地拢入怀中。至于这句没关系到底指什么，广树没细想，司自己也并不清楚。角落里的洗衣机发出规律性的杂音，接着是一些细细的水流声。广树以为这句没关系的意思是说，司保证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没关系，即使醒来时身旁没有他就不睁眼，也没关系。他总是在，一直在。
司拍拍广树肩膀，示意他稍微退开些。司把洗好的衣服放入烘干机，机器很迷你，一次放不了多少，他只有长时间弯腰等在那里，一件一件地处理。在这等待的间隙，他听见广树向电话那头报出一些菜名，依然是他们常吃的那家餐厅外卖。房间里广树的声音有一种明亮的质感，如同细碎的阳光微粒，柔软却又活泼，在城市边缘这间因连日阴雨而潮湿不堪的房间里跃动，几乎像是一个早已被承诺的夏日，触手可及，司迅速闭眼又睁开，把心头那阵模糊的疼痛压下去。他告诉自己，那一句没关系的意思是说，即使以后长久分离，广树也终将学会一个人生活。

在雨水连绵的夏季，被染成绿色的潮湿低空和遥不可及的远方晴朗，在压得很低的屋檐下陌生角落、生了霉斑的地板，在洗衣机的吵闹声和隔壁电视机的肥皂剧音效里，你要学会一个人醒来，记起来自己的名字、归属、已完成的事和还需依赖你去做的事。你最后要学会这些，就像我当初慢慢学会那样。
最后一件衣物塞进去之后，外卖恰好也到了。广树按往日习惯点菜，悄悄加了一些平常司不会点的。桌面被摊开的盒子占据，他们把米饭捧在手里，一点点地把这些全部吃掉。凌晨时分开始落的这场雨一直留驻到傍晚。夜晚与黄昏的边界被雨水模糊，雨滴打在叶子上，又从叶面滑落，沿着窗户往下淌，像小溪倒垂，这雨水未曾断绝，他们都沉默时，就只听得见淅沥雨声，世界都仿佛是只鱼缸，脆弱不安地立在桌缘，摇摇欲坠，却又浸泡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中。一段留白，一处休止。广树偷偷从碗的边沿抬眼瞥向司，对方的神色是他见惯了的平静温和，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再次对自己说，有司在，不用担心。
那么，这次旅行如何。七月末时，广树向司提议搬家，去临近的小镇或者乡村，临海或靠山，总之要离开东京。搬来东京是为了一些不得不在此完成的任务，公司远程指挥，偶尔有东京的工作人员来他们这里暂住或歇脚。原本就狭小的房间需要再分割，隔成两种空间，在公司与生活，在任务与自我之间，那层透明的纱帘被风吹起来，每扬起一次就更侵占一分领地，渐渐地广树开始分不清司是处在哪一种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