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善待小狗(5)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一时间什么念头没有，只觉得周遭无比寂静，连夜里有的细碎响动也被隔离，他行走在一片真空里，剥离所有的声音与念头，他甚至可以闭上眼，在漆黑的楼道里单凭感觉下行。去哪里，要怎样，他不在乎。
广树走出楼道，在一旁的草坪里看见一只趴着睡觉的小狗。小狗很警觉，一听到脚步声就竖起耳朵，黑棕相间的毛沾了许多雨水，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很亮，里面闪动的光既害怕又期待。广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两种情绪能这样同时展现出来，期许、恐惧，在恐惧中期待，期待却又不能不畏惧，他蹲到小狗旁边，轻轻抚摸它的脑袋。
你也睡不着吗？他轻声问，在小狗舔弄他手掌时忍不住笑了。
广树索性坐了下来，草坪潮湿，到处是翻出的泥土与石块。广树觉得很累，不坐下来就无法呼吸，他坐在小狗身旁，一边逗它，一边看着这栋住了几个月的单元楼。小狗脖子上有根项圈，磨损严重，上面原本的字迹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你的主人呢，他问小狗，他也不要你了吗？小狗自然没法说话，那双黑眼睛里的亲昵意味愈加浓重，它几乎把广树当成了夜里突降的伙伴，准备一起分享面包屑，一起流浪。

可惜不是今天。广树仰天叹息，疲倦不堪，他被离开家的这几步路给累垮了。他什么都没带，轻装上路，却依然被那房间里的许多东西绊住手足，黑色的延长的线从无数角落牵出来，他每走一步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力往回拽。他走不远，再想离开也走不远。广树在这时忽然能够理解一些那时司对他说的话，我们和公司真的可以完全分开吗，原来人与一些事物之间真的是这样无法断然分离的关系，即使憎怨不满，即使渴求更多，也不得不被牢牢束缚。他坐在草坪上回忆过去的许多事，司教他做松饼，司教他如何摧毁一个人，司教他如何辨认恶意与伪善……许多司教会他的事，许多司陪他走过的时刻，广树的手指沿着小狗磨损的项圈来回抚摸，最后移上自己脖颈。那里除了一个前夜留的吻痕外什么也没有。广树把小狗抱进怀里，安静地等待天亮。等天亮起来，司也许就会回家。或者运气差一些，再等到日落，总等得到司回来，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