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套》
镜子里汪汪地映着一道电蓝——谈不上典雅又不够新潮的颜色,水渍纹的,跃着波光这么一收拢,就把她束成了一尾鱼。鱼儿腰肢款摆,螓首微侧,蓬松松的青云里露出一牙儿莹白的左耳,夹上另一枚小小的光面红宝石,活像是耳垂中心沁出的血珠子。
她是新派女性,所以破了十岁扎耳的旧例。
不过起先到底有些羡慕,翠娟——张妈的女儿九岁就率先扎了耳。
那是不冷不热的五月五,她从楼上往下看,翠娟坐在条凳上。加冕前的得色,教凤仙花的艳红也黯然。张妈噙着烧过的缝衣针,两腮用力绷着,俯身揉着翠娟的耳。母女俩亲昵的影子泼在花丛里碎作一团,透过窗看是沉沉的蓝紫色,像揉烂的复写纸。
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忽然就哭了,跑到药香氤氲的床前,呜呜咽咽喊妈。但她妈听不见。她是被人架出去的。都怪她不懂事。
后来,翠娟总穿着新派衣裳在她眼前晃,是收腰的款。她只有五镶五滚的家传旧衣,硕大无朋的铁锈红被虫蛀的福寿字簇拥着,一口钟似的架住了她,端凝老成里单露出一颗稚嫩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