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套》(3)

这扣还是琵琶的，昭君出塞，十面埋伏。
她自然是很算得上昭君的，不过，埋伏另有其人，她只有衣领里的胶囊——他们埋伏他，她埋伏自己。
小鱼钓大鱼。套中套。
为了这个套，她挑来挑去，究竟还是这件旧旗袍，不，战袍。
因为人生若只如初见，像在悄悄怨诉：原地等你，你却不来。
她也没想到，联谊会上那一舞，他记得久，她居然也没忘。
听说那时的他就是复兴社的骨干，是来学校暗访的，后来据说还绑走了几个老师杀了，他亲自动的手。而那时的她对主义迷得很，恨不得自己变成报刊杂志，投进千家万户，入脑入心，换天变地。
他主动走过来，请她跳舞，又是风度翩翩的文明模样，她怎么能按耐得住——谈论主义新潮得很咧！
“学生应该专注学本领学知识，以后才能为社会干实事。至于空谈，不仅误国，也误家！”他说的字里行间都是“别受主义的蛊惑”。
“没有国，哪有家？”她反唇相讥，“这个地方根子里就烂了病了，只有从灵魂从思想里彻底地变革，才有希望，有未来！”

“谁都在找法子治病，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他意犹未尽，笑得她的脸热辣辣的。
她有些恼羞成怒，“你这是保守主义，算什么革命者！”
“可是为了这些人值得么？”他失神的目光穿过她的脸，像在自问。
“为了他们当然不值得！”她用目光钉住他，“是为了以后的人不变成他们！”
他的眼神像是烛火跳动了一下，让她瞬间躲开了视线。
耳朵也给烫红了。
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轻得像早春冰澌。
后来他给过她一张红笺，抄的是鲁迅的《热风》，没有落款，只有“与君共勉”，摆脱冷气。
但她就是知道，是他。
哎！这甜而怅惘的，化蝶般的游戏。
算不算一瞬间的自由恋爱，精神上的？
现在是没机会了。
他成了汉奸，出卖灵魂；她成了诱饵，出卖肉体。
她走到床边，从手袋里翻出小镜子和口红，抹一点，抿一抿，笑一笑。
合上镜子的一瞬，猛然照见门口杵了一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