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华】消融02(2)

如果说高楼上的那纵身一跃还没有将他击得粉碎，那一定因为约翰还残存了最后一线奢望，也许他不会，他不会立刻……（“死亡”，他无法把这个词和“夏洛克”列在同一个句子当中。）于是像战士般绷紧了脊背，约翰紧咬牙关，阖上眼命令自己强撑着最后的理智。
努力保持着专业，他伸出手去够夏洛克的手腕。他可以救他，还可以挽回——他想他一定是喊了，“让我过去，拜托，我是个医生……”他一定这样说了，不然他不会在喉咙里尝到浓重猩甜的铁锈气。但人群揽住了他，抵住了他，像是人潮一样朝着他的方向涌动着，把他无力的双脚阻挡在外，任凭他像在溺水中垂死挣扎的人一样绝望地呜咽着，挣扎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洛克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声音慢慢从坚韧变得颤抖。血腥气融入空气，闯入了口鼻，强烈的不适感灼烧着胃底，翻搅着喉咙，但约翰还是强忍着呕吐欲触碰到了他。两秒，或许三秒。肌肤相接时那感觉甚至是暖的，柔软的，一如无数夏洛克曾给过的那些亲吻和拥抱，回忆如刀割一样将他刺伤，但最让他恐惧的是他脉搏的安静……
那一刻，地转天旋。
锥心蚀骨般的痛瞬间穿透了身体，约翰脚下一阵虚浮，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

白花花的阳光在眼球上疯狂地跳动成一片，像儿时黑白电视的雪花屏，扭曲了时空。这一切癫狂又荒诞，一如某部黑白电影中的慢镜头。人群带着他远离，他再也无法将他握住他逐渐冰冷的大手。那双手，那双曾无数次在夜里与他缠绵交握着的手缓缓下垂，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从他指尖滑落，软踏踏地跌到地面，像是飘零的落叶奔向归宿——天啊，夏洛克——
像被丢弃了的碎布娃娃，他瘫倒在地，膝盖下只有刺骨的寒意。被撞倒后剧烈的头痛在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晕眩得让他直不起身。人们说着话，嘴巴反复张开，但约翰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听不见，什么都不能再听见。四周都一片沉静，死寂。他眼睁睁地望着夏洛克周身的血迹一点点扩大，渗透到柏油路里显现出更浓更深的黑，那鲜血也恍若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
茫然地紧抓着地面，他泛白的指甲以疼痛的力度颤抖着抠入沥青，仿佛那就是人生中最后可以依靠的东西。
胸口中窒息般的痛楚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像峡谷开裂。
他灵魂的一半在那天死去。
噩梦时常莅临，但生活还得继续。
躺在床上，约翰看着天花板上陌生的吊灯。他的夜视力很好，好到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也能轻而易举地把它认清。于是他就这样一边听着滴滴哒哒的秒针声响，一边漫无目的地盯着它发愣，他用视线一圈一圈的画着它的轮廓，好像注视的时间够久就能使它突然站起来跳舞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