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切授翻】双面真理(7)

赖光身前的源府庭院满盈奢华的祭典装饰，镶金的篷布悬于葳蕤丛花之上，足以令歌人狂。人群并不能吸引赖光的注意力，然而，在低垂的泡桐树边，有人出声唤他过来，那人的相貌肖似一只蹲在树下的毒蛙。源赖光好容易才想起一个被他抛诸脑后的名字：藤原信家*，从三位右近卫中将，是几袋粟米和几句奉承话就能得到的职位，谁在乎他是否真有将才？
赖光走近，听见半句暗指自己的谚语，谈话的尾音消逝，一片预料之中的沉默。这些寄生虫就是喜欢陈词滥调的隐喻。赖光远远抛去一个回答，即使就他的标准而言也过于敷衍了，他倒也可以尽善尽美，但他本来就没必要取悦这些人。他的目光扫过去，看见信家皱着脸，活像只腌李子，便唇角微动。反正，源赖光的名誉从来并非白璧无瑕。
赖光不屑理会这一切。他的嘴角扯了一下又停住，继续前行。
在这群穿金佩银的贵族之中，源赖光就如同白纸上的一道黑墨。他没有穿戴得体的时兴礼服，而是装配着全副铠甲，那一身堪称战争风格光彩辉煌的缩影。贵女名媛们自帘幕后窃窃私语：何等迂腐！何等野蛮！竟这般粗鲁地宣颂暴力！但他本就不必看起来赏心悦目，庸人们最好能明白赖光的矫矫不群。老虎纵在休憩时也是危险的，宝刀纵在鞘中，也照样如朕兆般高悬在人群的头顶。他永不驯服，亦永不可驯。

然而，鬼切的容姿却是那样耀眼摄目，他所过之处众人避让，不过那也许是出于敬畏或困惑，无从得知。赖光为他挑选了祭典的华服：一身丝绸由银灰色渐变为深黑，云雪锦缎映衬织金，环绕着一轮褚红的圆日，嫩绿色的流苏有如枝梢春叶。每随他手臂的张弛，纤长的羽毛便在游丝般的薄纱下摇曳。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宛如一只将飞未翔的鹤，优雅而充盈着能量，时刻准备为一点敌衅跃起拔剑。
赖光走到他面前，对他耳语：“有什么发现吗？”
鬼切摇了摇头。没有。他外袍的丝绸在阴影降落处漾起紫色的涟漪。散落的长发因他的动作而从固定的发梳中飘散出来，他心不在焉地把头发拨到耳后。赖光心想：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吗？紧接着的念头近乎绝望：他美得过分了。
他对鬼切产生了本不该有的强烈迷恋。
“我不喜欢他们看您的眼神。”鬼切在某些方面迟钝得令人欣慰，在某些方面又极为警觉，他的双眼在阴影中穿梭，刺透层层面纱，“就好像……好像要吞食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