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来】斩猫人(8)

马夫侍从被震慑住，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丘将军有事？” “王全被你杀了？” 来俊臣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笑了声，说：“王全犯法，杀他的是大唐律法，可不是我。” 丘神纪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冷声命令道：“下来。” 来俊臣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干什么？” “不下来的话，他们就会死。” “你敢当街杀人？” “金吾卫杀人，也是为了捍卫大唐律法。” 来俊臣简直气笑了，连说了三个好字。 走下马车才站定，就见丘神纪鞭马直冲过来，来俊臣大惊，退了几步，便被瞬间而至的丘神纪拦腰一搂，电光火石之间，便被丘神纪掳上了马。 “你！”来俊臣大惊，丘神纪的手如铁一般紧箍在他的腰上，迫使他与丘神纪对面坐在马上，仰起头只能看见丘神纪冷毅的下巴。 丘神纪丝毫不理会来俊臣，手下施力鞭马。 马匹疯了一般，直奔出城门，往城郊跑去。 见四下无人时，来俊臣的心提得更紧了。
他一边皱眉忍受马匹的颠簸以及丘神纪胸膛的暖意，一边镇定说道：“难道丘将军要杀来某灭口？” “你杀了王全。” “哦，看来一个王全就能激得将军要杀我。当初我被诬陷入狱，可没见将军为我说过一句话。来俊臣的命，在将军心里也太草贱了。” “所以你恨我？” 来俊臣被马匹颠得坐不稳，干脆也抱住了丘神纪的腰，丘神纪身上是浴血数年的铠甲，抱着宛如抱一柄刀，一块冰。但他没有放手。 听到丘神纪问他，他哈哈大笑，抬头对丘神纪说：“人心不可托，托则祸伏。我没想过你会救我，自然不会恨你。” 丘神纪闻言，勒慢了马，低头看怀中的来俊臣。 来俊臣一直有一双璀亮润泽的桃花眼，又喜欢在他面前作出各种可怜可恨模样。 作可怜时，低头不语，你一眼看去，他眼睫低垂，仿佛打湿翅膀的蝶，眸子水润盈泽，眼里千般情绪波涛涌动，好像你哄他一句，他就能把所有委屈倾泻出来。

作可恨时，常常是那副小人得志模样，面上嬉笑，眼中千刀万剑，严霜寒雪。多看一眼，心里就多寒凉一寸。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始终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又从娘胎里带了喘气的毛病。酒喝多时，往往要急喘一阵。 丘神纪搂他在怀里时，常常想，若是他再可怜一分，他就能捧他在掌心，哄他逗他爱他怜他；若他再可恨一分，他就能毫不犹豫掐死他，然后弃尸荒野也好，丢去喂狗也好，总之此生不要再见到这张脸。 可偏偏，来俊臣就是来俊臣，他可怜亦可恨，不多不少，恰好踩在他的心尖之上，爱恨被他各占一半。 来俊臣对他说，李家宗室是一方，武皇是一方，两方相争，那游走于两方之间的庸碌百官朝臣就是猫。只要两方在，纷争就不会停下，我辈贱民就永不安宁。所以他要做那个斩猫人。 丘神纪问他，刀从何来？ 那时的来俊臣笑得肆意，答，当然是从当权者手里夺过来。
要做斩猫人，就势必要先成为夺猫者。 丘神纪看了他很久，最终在那双桃花眼里找到了来俊臣百密一疏的脆弱。 他捏住来俊臣的后颈，迫使他仰头靠向自己，然后垂头吻下去。 来俊臣愣了一瞬，随即张开唇与他撕咬啃噬。 唇刀舌剑，他要他千疮百孔。 多日之后，丘神纪终于死在来俊臣手上。 行刑那日，他被押上法场，经过正经危坐的来俊臣时，他笑问，“刀不是已经在你的手里了么？你哭什么？” 来俊臣大惊，忙抚了一把脸，见手心并无湿意，才恍然看向丘神纪。 日头悬在天心，一刀斩下。 明明离得很远，来俊臣却觉得脸上一片湿热，仿佛那血全溅在了他脸上。 他转头，问身旁一人，我脸上是不是溅了血。 那人见了，露出惶恐的表情。 来俊臣伸手一抹，竟然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