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羊花】可怜未遽忘风月（四/番外完结章）(5)

他话音未落，顾京墨已然收回了扶住门框的手重新笼在袖下，淡淡道过一声“多谢”便要回首离去。元浦乍然一愣，反应过来即刻便抢了几步出门，急道：“东山高峻广阔，其上又有猛虎雪狼，待明早我与顾先生引路再去也不迟——”
顾京墨步子一顿，却并不回头，只道：“我总是能寻见他的。”
元浦皱了皱眉，只觉他虽说得决然沉稳，如此仍甚为不妥；然则只在他这迟疑斟酌的一瞬间里，顾京墨已然提气运功向东北疾疾行去，不过顷刻，这漫山遍野的茫茫月色之间，便再也不见了他晦暗的身影。
待第二日早课过后，元浦寻至东山连天峰上沈砚葬处，恰瞧见顾京墨一手扶着碑下赑屃昂起的头颅堪堪站起身来。他左手中似乎正抱着什么东西，由是起身时身体微微侧倾，长发便随着动作自右边肩头缕缕垂过，教人一时不禁惊愕失色，生生将元浦方才想好招呼的话噎进了喉咙里——
顾京墨既为万花弟子，本就长于调理脏腑之道，一身气血充盈，任通冲盛，这些年的面貌仍与弱冠时无甚差别，唯有神情举止不可再比年少之时；而今他也不过三十有三，只是隔过了一夜未见，眼下却已然是一头白发垂肩，浑似天地之间漫漫的银玉白雪。

许是因为赶路五日之后又在墓前长跪了一夜，顾京墨的神志显然不够清明，站起身后又恍恍然地向前走过了三两步，方注意到僵立在最后一级石阶上的元浦，顾自怔了怔，才轻声道：“……是你。”
乍然闻得对方开口，元浦方堪堪回过神，一时赶忙收回凝在对方白发上的逾矩目光，叉手向他行过客礼，再抬眼却见顾京墨唇角带血，怀中又抱过一柄三尺五寸的长剑，正是沈砚生前不曾离身的鸿灵镇仙，一时不由得大为震惊，张口结舌道：“这、这可是师兄……”
“此剑为尊师所遗，他方才离去不久。失礼了。”
顾京墨稍一颔首，便怀抱长剑自他身旁擦肩而过，径自缓缓步下一路绵延至山麓的青石长阶。这情景倒像是刚与人打过一场似的，元浦随之转过身子，一时欲再追问几句具体情况，张口却觉舌挢不下，唯能瞧着顾京墨渐渐化作一点墨滴也似的背影，最终也只得摇头一喟，悻悻回首，却瞥见那墓碑前似斜斜插过了数枝繁红梅花，正从土壤里伸展开缀满繁花红苞的枝桠，一直绽放至碑顶盘拏的蛟螭之上。
再定睛一瞧，那又哪里是什么红梅，分明就是溅在碑上斑斑点点的喉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