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藏花】梅隐香(10)

叶放鹤随他数十年也未见过如此情状，虽不如叶游鹭年轻莽撞，一时也不免慌了手脚：“师父……？”
叶彻雪嘴唇动了几动，须臾后才极困难地开了口。他手都动不了，只好朝着床头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你把它放那里……”
他这叮嘱似是耗去了极大气力一般，话罢重重的喘息几声带着咳嗽，听得人心惊胆颤。叶放鹤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将花瓶放在了床头，还刻意往靠床的内侧摆了摆，让花枝的方向朝着叶彻雪：“师父，我放好了，您且安心。”
“好、好……”
他极费力地微微侧头嗅了嗅寒梅暗香，虽已年老病重，嗅不出什么馥郁香气，神色却安详了许多，口中说的话含混不清意义不明，倒似是梦呓一般，“是他，还是他……”
叶放鹤与叶游鹭对视一眼，只怕惹了叶彻雪情绪再激动起来，于是只好忍下心头疑虑，轻言软语安慰一番。待到时辰过了亥正，二人看叶彻雪神色平静似是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查看了一下炉火，又怕将病气闷在屋里，瞧着外面风雪渐消，便抬起窗户小小的开了一个缝，然后静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于是一夜梅香轻度，梦魂清隽入骨。
“阿雪。”
青年身着一袭破军傅野玄衫，墨发像是上好的缎子一般披在身后，仅由镶了圆珠的银质发饰松松在发尾一挽，左边一缕用镂空梅花环箍住垂在肩头。
他站在二十余尺外的树下，面容上带着熟悉的笑意，隔着漫天风雪，笑吟吟地看着叶彻雪。
就算岁月辗转至今，叶彻雪还是能一眼瞧出他的模样。他眉目还是那样精致，神情还是那样地浅淡温和，人看似清瘦了些，却更像是从小孩子还带着婴儿肥的时候长开了一般，风华比当年更盛。
“阿雪。”
阿梅又唤了他一声，想了片刻，又和他解释，“这一句，是我当年欠你的。”
叶彻雪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甚至不敢伸出手去——他现在的声音苍老而浑浊，手上如虬根百曲满是岁月的沟壑，历经数十年风霜打磨，昔日里挽剑的手也能被年岁毁坏成这个不堪的模样。
而他亦在风雪里站了这么多年，却愈发姿容清绝。
这教他如何能坦然面对他呢。
见他没有反应，阿梅也只是稍微怔了一怔，随即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与你一同长大……只是我再养不出那时的身体来，这么多年都不能如当时一般见你，耽误你这么久，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