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北方的雨(2)

悟摸出钱后，开始慢慢地数，老板立刻收回探询的眼神。
他收下超出标价的钱，明智地选择什么也不问，哪怕广树和悟下一秒抬一具尸体进来，他也能保持商业化的微笑。
他们三人住在一间房里，两张不大的床，司在夜里总往床下掉，广树像章鱼一样紧紧攀在他身后，把司扯回来。
有些时候，他迷糊地甚至来不及睁眼，身旁一空，就下意识地往回用力拉拽。司的气息重新包裹着他，广树才能安心地把梦做下去。而有时候他又半清醒地，从眼缝里看着睡在床沿摇摇欲坠的司。
狭小的房间昏暗潮湿，深色地毯上绣花的纹理在黑暗中一概揉成迷离的影子，如同深渊里长着藤蔓，夜间的冷意无孔不入，司闭着眼，神态平静，他就那样平静地不停地往床下面栽去。好像深渊在呼唤，而他无法抗拒。
次日早晨，悟在洗手台撞见正漱口的广树，有些惊讶：你眼睛怎么红了？
大概是枕巾不太干净。
广树揉着有些浮肿的眼，回答道，避开悟的视线。他绞着手里的热毛巾，走向坐在床边的司。

司。
广树弯下腰，试探地出声。司失焦的双眼循着声音转动，停在广树脸上，他张了张嘴，在广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时，司的嘴又合上了。
他们身边藏了一个隐形的贼，身手高明，偷走他们未曾相逢的年月，偷走司的童年。现在他偷走了司的语言。
司注视着广树，无比平和而友好，以这样陌生而隔阂的宁静。在那一瞬间，广树确切地听见某种东西落地之声，摔在房间的地板上，碎得很委婉，仿佛尚有几分周旋余地。
广树用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轻轻、轻轻地用毛巾拂过司的脸，从眼睛开始，眉骨、额头、脸颊，最后是嘴唇。司乖顺而安静地任由广树动作，偶尔侧过头，看向站在房间另一端的悟。
悟的双臂环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在司看过来时，悟冷冷地回瞪着他。
司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他看广树、看悟时，和他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白云、飞鸟一个样，司不记得他们，也读不懂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