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里的月亮(2)

那段对话进行得格外顺畅——当司有心配合时，总是如此——少年人的思绪极快地跳跃，广树开始提起各地赏雪时常配的小食、点心，也许还有清酒。梅酒或许更好，司提议道。
广树仰起头对他笑，司忍不住俯身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接着是眉心，最后落上广树轻颤的眼皮，亲吻你的原野、山涧和柔软蝴蝶，是这样自然而然的事。夏日傍晚的光线有啤酒般的色泽，悠悠浮浮，一切都和软、值得期待。在那个夏日快要结束时，司收到了林的消息。
只是后来日子具体定在哪一月，司记不清，十一月或者一月。他实在无暇分心，林的事、公司的事、悟的事…他辗转在不同的虚以委蛇间，挑拣合适的话语和表情来延缓一场注定的爆炸，晕头转向、昏沉喑哑，一切都艰难起来。司行走在不生长花草也不养育云霞的褐色土地上，试着去抵抗这种干性溺水。他只是忘记了那时的广树也在一旁看他挣扎、陪他挣扎。
“要买个新的回来吗？”
他语气平淡，如同商量采购食材或日用品。广树的声音从客厅另一端传过来，轻飘渺远，好像隔着半片海，说话的人并未用心——“不用了。”

公司找到了林的踪迹，以简讯告知司，暗示他可以动手了。司把那条简讯反复读了几遍，一时间不清楚作何表情，只转头看向窗外正盛大的一场日落。暖气调里渐渐分离出冰凉的血腥意味，像一颗熟透之后慢慢被攥紧在拳心的血橙，果皮绽裂、汁肉淋漓，沿着天际把城市染成暗红色，最后框在这窄窄小小的窗户里。
林，林。时至今日，司已很难分清自己对林的感情里，敬爱与憎怨究竟何者更深。他从林那里见到过幸福的模样，一些固定的分配给每一日的小小期许，无论是热牛奶也好、睡前故事也好，在林的身边，生活里每一处都可以是山，不需要意象和能力也能轻易抵达的山。
但司错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些零碎片段，不是爱的全貌。林是领路领到一半却突然松手的向导，他指了指前路方向，告诉司那里会有美好，然后在他背上轻轻一推——司就落入其他人的手臂，不得不背对山峰，向谷底走去。
离开的过程并不漫长，真正的别离是一瞬间的事。司不断地回头，终于有一次从雾里看清林的身影，看他牵着悟向山顶去，司就懂了。他不再回头看，只在偶尔梦到林的时候，询问林：是不是哪怕多带上一个人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