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里的月亮(3)

无论憎怨愤怒也好、求而不得也罢，日子一长都熬成泛苦的药，尝不出新味，寡淡艰涩。司慢慢也学着做得聪明一点，再聪明一点。
在那场日落的尾声里，司重新按亮手机，拨通悟的号码。
讲出口的旧事听起来却分外轻松，原本以为会从阴影里拽出来什么鲜血淋漓的伤疤，司一边对听筒另一端的悟慢慢从头解释起，一边惊异于这件事做起来居然如此轻易。在他从前设想的摊牌时刻里，场面总不那么好看。现在的轻巧像是假的那样，悟在另一头先是闷不作声，接着低声哭起来。
司冷静地听完这场哭，预备了一些劝解的话，比如当务之急不是在意曾经的事而是眼下如河破局……他尚未来得及搭建好一套循循善诱的方案，那头的悟止住了哭，仍旧有些哽咽，哑声哑气地说：
“这真的很好，司…现在我有了林的消息，还知道了原来我和司是这样亲近的关系。对不起，我忍不住要哭，只是这真的很好……”
司握紧手机，拿不准该骂悟一顿还是由着他说下去，林的处境并不好，包括他们也是，并不安全，都在飓风里摇摇欲坠。悟却能在巨石的影子下，翻出两枚不起眼的野花来，珍惜得不行，真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司没有打断他，就地坐在窗前，听电话那端的悟时而悲时而喜，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也许真的可以很好…如果他们足够用力的去争取。司挂了电话后，在客厅里无目的地绕圈，不清楚该收拾出怎样的心情，许多事物的轮廓都混沌不清，许多名字许多面庞都神情含糊，道不出清晰可闻的话语来。都在茫茫四散的雾气里。接着广树推开门，笑声爽朗，举着新买的一袋零食向司小步跑来。
他甚至来不及换拖鞋，就笔直扑入司的怀抱。在这股力下两人一齐向后仰，最后手脚忙乱地栽进沙发里，广树将脸埋在司的胸口，低声笑着，他的头发有几缕蹭着司的下巴和侧脸，有轻微的痒意，司舍不得拨开。
在灯熄灭后，他们如往日一样拥抱、接吻，以手指丈量彼此脊背，在黑暗里寻找些可以燃烧的明亮星火，司最后只是抱着广树叹息，看他陷在梦境里懵懂的模样，最后也没把事件全貌讲出口，林的事也好、公司的事也好，他想这些自己都可以处理得好，不必让广树忧心。千难万险，悬崖边的景色司无论见过多少回，也只想蒙住广树的眼，哄他安心随自己往前走下去。因为一双干净的眼睛难得，一颗全然信赖的心难得，司以为自己都懂，至少他那时是这样想的。